读诗词与写诗词
学习诗词,应该包括两个方面,一是学会读;二是学会写。二者有联系也有区别。
有联系,是说要想学会以古典诗词形式进行创作,首先要学会读古典诗词。人们要掌握诗词创作的艺术构思、表现手法、诗词语汇、格律要素等等,主要依靠精读大量的古典诗词,而不是光靠听课,或者专门去读什么"作诗指南"之类的书籍。一个人精读古典诗词的多少、理解的深浅、艺术欣赏水平的高底等,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他的创作能力和水平。所谓"熟读唐诗三百首,不会作来也会吟"。这话虽有点夸大其词----光凭"三百首"这点本钱,想吟诗自如,是远远不够的----但也不是没有一定的道理。写诗填词,是用古典诗词的形式来表达自己的情意,包括对自然、对社会、对人生的看法。这形式古已有之,我们要熟练地使用它,就必须非常熟悉它,所以说,读诗词、背诗词是学写诗词的基本功。已经学会了写诗词的,也还要经常读诗词,汲取古典诗词艺术遗产之精华,不断地充实和提高自己。
《前言》中不是说作诗词有两大难吗?多读、熟读、精读诗词是打开这两扇大门的一把钥匙。它不仅可以提高选择适当词句表达宜于入诗词的情意的能力,而且也是触发和酝酿宜于入诗词那样的情意的媒介和酵母。情意来源于生活。但这些自在的情意往往不能成为诗情,从胸中无碍地流淌到笔端。但当你多读、熟读、精读诗词之后,情意就会升华。譬如身经百战的老同志,多读些盛唐边塞诗,当读到同你当年战斗情形相似的作品时,定会触发"铁马金戈"的回忆,如正逢上这个战役的周年纪念,或者故地重游,你会情不自禁地"慨当以慷"起来,想把感怀谱入平平仄仄平。若是你年轻,有过两口子长期异地分居、久别重逢的经历,当你读到秦观的《鹊桥仙》:"柔情似水,佳期如梦,忍顾鹊桥归路!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"时,往日的情意定会翻腾起来,也想来个"调寄"什么词牌。
克服小难----掌握格律,也要靠熟读诗词。如果你读的诗词很少,未必能全看懂王力的《诗词格律》,因为书中所例举的诗词,你大都未接触过,书里讲的格律规则,你就很难领会。但是,当你熟读大量的古典诗词之后再学格律,情况就不一样了,往往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,乃至无师自通。
有区别,是说读诗词本身就是一门学问和艺术欣赏活动。学会读诗词并不容易,绝大多数会写诗词的人,并不是拿起任何一首诗词都能读懂、读通的。另一方面,古往今来,许多文人、学者诗词造诣很深,鉴赏水平很高,留下不少品评诗词的著作,但是没有留下什么诗词名篇。所以,我们可以通过学会读诗词来学写诗填词;有的则以提高古典诗词的鉴赏水平为主,并不一定去写诗词。写诗词还须有创作的linggan。诗歌本来就是表达人们喜怒哀乐的语言艺术,即所谓"诗言志"。司马迁说:"诗三百篇,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。"恩格斯也说:"愤怒出诗人"。如果你缺乏自身的生活感受,没有不吐不快的创作激情,即使熟练地掌握了诗词创作技巧,也未必能写出有感染力的诗词来的。古人写了无数的"应制诗"(奉皇帝之命所写或和的诗)、"试帖诗"(科举考试所作的诗),能有几首留传下来的?当然,我们大多数同志学写诗填词,并不希冀留下什么传世之作,也不是为了附庸风雅,而是作为陶冶性情的文化生活的。各人情况也不尽同,有的写出来只是为了自赏自娱;有的为了寄赠朋友,相互酬唱;有的则争取报刊发表,或汇集成册,以期面向更多的读者,或作为自己心路历程的纪录,赠送亲友、留示后人。各人都应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,定出自己的学习要求,不必攀比别人。但是有一条:你不想写,或者写不出来,就不要硬去写。否则,那就把本来是轻松愉快、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,变成苦差事了。那还不如多读点诗词,出神入化,心连广宇,鹜精八极,从中获得艺术享受;如想表达自己的阅读感受,写些品评诗词的札记也可。
一、读诗词是一项高雅的艺术亨受,陶冶性情的文化生活。这在我国有悠久的历史,一直延续到现代。文官公余之暇,武将鞍马之闲,学者研读之余,常常诗词一册在手,把玩吟诵,调剂一下精神,松弛一下神经。中南海清理毛主席图书,发现毛主席生前读过大量古典诗词,而且经过多次圈点、批注。古时,士大夫隐退之后,常寄情寄兴于书画、诗词,或者参禅以淡泊人生。读诗词为什么能成为脑力劳动者、尤其是隐退人员常盛不衰的文化休闲活动呢?一是因为许多诗词精品,往往把千言万语浓缩成几句艺术言语,读了使人开窍,使人动情,使人解忧,使人神游,从中可以获得其他文艺欣赏所不能获得的乐趣。尤其是那些引起你共鸣的作品,则像含橄榄似的,越含越有味道;二是方便,不受什么时空限制。你可以一连几天迷恋在诗词海洋中,也可以几分钟浏览一首小诗;可以吟诵于庭园书斋,可以漫咏于床头席第,可以把玩于旅途车马。
现在不是兴旅游吗?如果有条件,漫游祖国名胜古迹、世界通都大邑,这无疑是个福份,但有这福份的并不多。若是你学会了读诗词,则具备了另一种旅游的条件,即神游在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文化瑰宝----祖国诗词的王国里。这种旅游,既不用公费,也不需自己掏腰包。一旦你投入之后,是很有意思的。譬如,读李白刚离开蜀地、给送别的友人写的《渡荆门送别》:
渡远荆门外,来从楚国游。
山随平野尽,江入大荒流。
月下飞天镜,云生结海楼。
仍怜故乡水,万里送行舟。
细细品味这首诗,眼前好象出现一幅山川雄伟、月明水静、云彩变幻的大写意画,又好像看到"杖剑去国、辞亲远游",胸怀大志、积极进取的青年李白的形象。
又如,杜甫被叛军捉到沦陷的长安,望月思念留在鄜州的妻儿,写了首《月夜》:
今夜鄜州月,闺中只独看。
遥怜小儿女,未解忆长安。
香雾云鬟湿,清辉玉臂寒。
何时依虚幌,双照泪痕干。
诗人焦心的不是自己失掉自由、生死未卜的处境,而是独看"今夜鄜州月"的妻子对自己处境的揪心;更使诗人可怜的是那不谙世事的小儿女,还不懂得"忆长安",为母分忧;诗人以雾湿云鬟、月寒双臂的想象,刻划出妻子望月愈久思念愈深的情景;最后,把相倚帷薄,月光双照、共舒愁绪的希望,寄托在不知何时的未来。细细品味,难免不为之动情。
李白是我国历史上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,杜甫是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,都留下千余首题材广泛的不朽诗篇。上面所举,不过是他们各自的一首小诗。一部《全唐诗》,"得诗四万八千九百余首,作者二千二百余人"。(今人《全唐诗补编》又收《全唐诗》未收之诗六千三百余首。)除达到最高成就的李、杜名篇之外,还包括唐代各个时期杰出的代表人物的作品。如初唐上官仪和格律诗的完成者沈佺期、宋之问;王绩和王(勃)、杨(炯)、卢(照邻)、骆(宾王)四杰;盛唐山水田园诗人王维、孟浩然;边塞诗人高适、岑参、王昌龄、李颀;中唐有现实主义诗人和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白居易,这一运动的参加者元稹、张籍、王建;在艺术上各有创造、自成一家的韩愈、孟郊、柳宗元、刘禹锡、李贺等;晚唐则有再建辉煌、世称"小李、杜"的杜牧、李商隐,继承中唐新乐府运动精神的皮日休、聂夷中、杜荀鹤等。唐代不到三百年,留下的诗篇数目,比自西周到南北朝一千六百年遗留下来的多出两三倍。诗歌创作流派纷呈,题材广泛,达到了高度成熟的黄金时代。
词,萌芽于南朝,形成于晚唐,盛行于宋朝。晚唐、五代有温庭筠和花间派词人,他们的作品大都限于花前月下、男女欢爱、离别相思的范围;还有李煜和南唐词人,李煜的词多抒发亡国之恨,突破了词传统题材的樊篱。到了宋代,作者蜂起,流派纷呈。一部《全宋词》,词人愈千家,篇章愈两万(词作19900余首,残篇530余首),题材扩大到几乎无事无意不可以入词的地步。宋词大致分两派:一派是柳永、秦观、周邦彦、李清照等为代表的婉约派;一派是以苏轼、张孝祥、辛弃疾、刘克庄等为代表的豪放派。前者的作品适于"十七八女孩儿,执红牙拍板,唱''''''''''''''''杨柳岸晓风残月''''''''''''''''";后者"须关西大汉,执铁板,唱''''''''''''''''大江东去''''''''''''''''"。(俞文豹《吹剑录》)读词,一旦投入之后,也是容易着迷的。你看,毛主席睡不着觉,还哼范仲淹的《苏幕遮》、《渔家傲》,并且写下观感:"词有婉约、豪放两派,各有兴会,应当兼读。读婉约派久了,厌倦了,要改读豪放派。豪放派读久了,又厌倦了,应当改读婉约派。"(《毛泽东诗词集》230页)
现在的电视频道不是很多、内容很丰富吗?新闻、音乐、体育、戏剧、连续剧……任你选择。如果你学会了读诗词,并大致了解各个时期代表人物、代表作品,那就等于手里拿了个"遥控器",可以随时在诗词的王国里,选择你所喜爱的"频道"。并且,随着读诗词的深入,你的审美观、鉴赏水平亦逐步提高,对诗词王国的宝藏进一步熟悉,你就可以自由地根据形势、环境、时序、个人心境等情况,长吟最适合的作品,神游八极,驰骋想象,这对陶冶性情、平衡心态大有裨益。